小灾星

2020/12/28

着蝴蝶结的小女孩的脑袋,那对睫毛长长的大眼睛朝屋里张望一下,便回头对门外的人轻声说道:“哥。快来,妈妈在哭……”午夜时分,尧天平醒来了。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淡淡的月光,他看见妻子好象也睡得不踏实,清秀的脸庞象罩着愁云,好似在做着怆凉的梦。他很后悔,为什么要说那些事来增加她的烦恼呢?这些年,白己苦心孤诣,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办公桌上堆积的那些亲自抄写或起草的文件、报告和发言稿上,十年动乱中含垢忍辱,更是没让她少操心。·为何不把忧虑一个人承担下来,即使事情确如设想的那样不妙,能让她少一时愁苦岂不也好吗Y而且也许自己本来就太过虑了,事实其实是已经比过去好得多的。但是钥匙在手里,谁能证明有人并不想得到它,刘书记也不计较呢?他有难以解除的担心,索性撑起身子靠着床档,披上衣服坐在被窝里吸烟消闷。秋夜的风瑟瑟地摇动窗前的杨柳树,月光把斑驳的参差的树影投在窗玻璃上,宛如积水空明的池塘里晃动的萍藻,幽幽地撩人愁思。他吐出一片烟雾,想起小时候到学校的荷花池去偷鱼,也是象这样一个秋月明亮的夜晚。他那时是个十四五岁的顽皮学生,想给赶夜工搓麻线的母亲煮一碗鱼汤。他把衣服塞在菊花丛里,赤条条地钻进水中。鱼没有摸到,只挖得几节细长的藕。他爬起来找衣服,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正急得抓头搔耳,突然被人把肩头拍了一下。他想跑,可是知道这样于是无法回家的,只好蹲下来任人摆布。幸而那人不是老师,也不同他为难,只说:“好小子,不怕冷坏吗?我不告你的状,可是以后决不能这样偷偷摸摸的了,要做个守规矩的好学生罗1”又拍拍他光溜溜的背脊,把衣服给他披上,说:“看来你是匹野马,要个好骑手来驯一驯。我记住你了,好好读书,将来到我那里工作,愿不愿意呀?”嗨,真是大恩人。要不明天会被校长叫上台去“照相”哩1……以后呢?尧天平吸一口烟,笑了笑。以后的事情实在出入意料,;而且决定了他一生的道路。那位长者说话算话,在他初中毕业后,就要他去当通讯员了。母亲一死,他成了孤儿,但是有了个比父母还可亲的依靠,那就是他,区委书记刘连山同志。这好象是一场梦?是的,尧天平刚才是从梦中醒来的,但梦见的是另一回事。刘书记从省里开会回来了,(他现在是县委第一书记)含笑往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坐,说:“怎么样,把钥匙拿出来我看看。”他于是提心吊胆去摸裤带,还好,冷冰冰的在那儿挂着。他解下来,正要递给刘书记,却见漆黑的保险柜后面伸出一张肖副书记的脸孔,正对着他冷笑哩。他吓得来不及把钥匙还给刘书记,转身就跑,后面却有人紧紧地追。他穿过荆棘,钻进树林,结果却爬到悬崖上,面前是恐怖的深渊。他竟然被逼得从悬崖上跌下去——幸而只跌到自己的床上。·“是的,还是小心为上。既然刘书记还未回来,就得想法把钥匙保住,以防万一。”尧天平看着被月光映得灰朦朦的墙壁,心里打着主意,觉得必须把钥匙换一个地方搁好。最好挂在脖子上,紧紧贴住胸口。谁来拿都得先解开他的外衣、衬衣,里面还有棉毛衫、贴身背心,要突破这四道防线,除非死神来招他去。他相信自己现在是不会死的。可是,如果明天来查病情的医生不是那个能与之畅所欲言的老方,而是另外一个,叫解开衣服怎么办呢?“不妥不妥I”尧天平又心慌意乱了。必须另作打算。他的眼光逐一停留在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摆设上,甚至墙角落、天花板,他都推敲过。他越想保险!越觉得放在哪儿也不保险。不是怕被人发现,就是怕孩子翻走,或者老.27.鼠咬去打地洞,猫儿衔去逛院子。总之,各种各样的情况都可能发生,如果不先就想到,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呢?他想起刘书记曾经对他讲的一个故事:五O年剿匪的时候,连部有一个通讯员在半路被土匪捉去了。他们打听到他带着一封很重要的信,就打他,烧他,脱光他的衣服搜他,可是一无所获。半夜里他逃出来,把信交给指导员,也就是现在的刘书记。谁想得到呢?他竟先有准备,把信卷起来放进一小节细竹管,悄悄塞在屁股眼里了。这倒是个办法,可是实行起来太难。钥匙不比信,怎么能塞进屁股眼?换一种方式,用嘴衔着呢?不妥,要吃饭喝水抽烟呀。吞进肚子倒万无一失,可是取出来的时候要开刀。天哪,开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出人命!尧天平千思百虑,越发觉得这事儿好生利害。月斜更深,他坐卧不宁,抽了许多烟,直到凌晨三点过钟才想出个好主意。他拍醒妻子,说:“明天一早,我去联系熟人的汽车,你去找方医生搞个转院证明,顺便把孩子送到他们外婆家去。然后把门锁了,我们一起上专区医院。”“为什么呢?”他附着她的耳朵说:“躲一躲。”“唉,是不是你自己太多心了?”“但愿是我多心。可是还是防着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记住,要抢时间,天一亮就出门,最迟十点钟上车,免得又有人来找麻烦。”我们下次见到尧天平夫妇,是在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客车到县城车站的时候。丈夫气色红润,精神舒朗,妻子笑容满面,神态安详。街市依旧,酒馆面馆生意兴隆。尧天平夫妇如同春燕归来,一街闹市,满耳乡音,两人的心境都十分的好,见了熟人就打招呼。待证实刘书记确已开会回来,就更是喜不胜喜。妻子说:“明天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去上班了。今晚去把钥匙还给刘书记吧,别再讨这份苦吃!”尧天平笑笑,说:“这个我知道。我只求个平安,现在难关已过。”门窗关闭久了,又值前段时间秋雨绵绵,屋里的东西有些发霉。巧云一进门就忙着升火烧水,把家居用具收出来洗抹,放在门前阳光下晒。尧天平钻进内屋,见窗户照样关着,写字台上所有的东西原封未动,没有什么可疑形迹,心里才踏实了。他很为自己这番缓兵计得意,同时决定今晚去见刘书记,.把钥匙还给他。如果叫继续保管,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干的,自然要委婉陈词,反正理由很多。他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然后推开窗,探身往后面院子望望,见没有人,便转身走到墙角,把手插到衣橱和墙壁之间的空隙里。那是他临走时精心选定的放钥匙的地方。衣橱后面有一颗小钉子,他摸着了,接着,只要手指触到那条细长的链条,然后取下来,谢天谢地,钥匙就,·28.在那里了!可是他的手指突然冰冷得颤抖起来,而且一直冰到心里,以致从头到脚都麻木了。他泥塑木雕似地站在那儿,脸色变得如同死人一般苍白。钥匙不在了!“掉下去了吧?”好一阵他才醒悟过来,这样安定自己的情绪。怀着恐惧和希望,他一声不响地把衣橱往外挪。衣橱很重,他使出全身力气才挪出两三勺·。他顾不得揩额上渗出的汗水,就急急地把手伸到地板上去,紧张得连呼吸也有些困难。他用手指摸,用手掌按,只糊得满手灰。他想把头伸进去,可是试一试卡得脑袋痛。他用一只眼睛往里面瞄,什么也看不见。他找来手电筒,电筒不亮。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剃5里,好一会才想到应该叫妻子来帮忙。女人家更脆弱,一见丈夫垂头丧气,她的惊惶是可以想见的。两夫妇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衣橱移到一边,然后一个拿镜子对着夕阳,把亮沙沙的反光晃到地板上,一个蹲下身子睁大眼睛,挨一挨二地寻找。结果连钥匙的影子也没看见。“说不定放在垫单下面了?”尧天平想。于是搬被子抱枕头,连铺草也翻起来。——没有。接着是慌张盲目地翻箱倒柜,连每一本书都抖开,床下的搁板、屋角的垃圾都仔细检查过,还是不见踪迹。天哪,这不是要命吗I说放迷失了,说搞丢了,你那么小心谨慎的人,谁相信?一定是拿去讨好别人,要不就是被坏人捡走,罪加一等!尧天平心如火燎,急得揪头发,捶脑袋,跺脚,骂自己该死,怎么记性这样坏,竟想不起到底把钥匙放在哪里了1埋怨是没有用的。怨谁?怨自己发昏,不该跑出去东游西逛?怨这屋子不体谅他的苦处,把钥匙吞刁;见了?尧天平瘫倒在乱七八糟的床上,目光暗淡,面容苍黑,头发乱莲蓬的,那样子仿佛一下子跨过了六十岁,衰老得只有一声声叹气了。这个夜晚是冰冷的,悲凉的,黑暗有如深渊,有如万千灾难织成的罗网,把两个绝望的人陷在里面。幸而孩子们没回来,不知道父母面临怎样恐惶的境地。“不,不能这样垮下去,一定要想个办法,至少在明天早晨上班之前……”尧天平绞尽脑汁,甚至异常地后悔。也许确是自己无事生非,把那钥匙看得太重,如今自家弄巧反拙,悔之晚矣!“还是吃点东西吧。”妻子把一碗糖水鸡蛋端过来,焦愁地对他说:“既然肯定是放在这屋了里,说不定明天就想起来了。别急得翻病呀1”他叹口气,猛地一拍床沿,说:“唉,火烧眉毛了。还吃1”“干脆去找刘书记谈谈吧!瞧你都急成啥样子了I”“已经晚了1”尧天平捶着头说:“听说他马上要调走,问题岂不更复杂了I肖书记接替他,会怎么想呢?唉1”;两天后的下午五时,天气阴沉,寒风刺骨。因为立冬已过,气温骤降,好象是要下雪了。尧天平穿着大衣,戴着帽子,用围巾掩住半个脸,出现在刘书记家门口.他伸手想去敲门,但是听见里面传出沉重的抽泣声和刘书记低沉的口音,便把手缩回来了。他望着灰暗的天空,犹豫了一阵,突然笑了一笑。他掀开大衣的衣襟,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提起细长的链条,象耍把戏那样抛了抛,又一把抓住,紧紧捏在拳头里,然后吁口气,才举起那只拳头敲门。.29.蜡染之乡蜡花开,苗家村寨放异彩。姑嫂细琢磨,阿婆传妹崽,柔情蜜意胸中溢,一弯一弯。点起来。画眉戏锦鸡,牡丹办办开,葱翠苗岭飞凤凰,清江鲤鱼把尾摆。篮篮蓝靛草,采自深[U岩,锅中腾出蓝格英英彩,古朴浑厚苗家爱。悠悠清江水,蜡布随浪摆,蓝底白花亮出醉煞九山十八蜡花被面蜡花枕,蜡花门帘蜡花袋,蜡花嫁衣一套套,箱里柜里攒起来。朝夕群鸟喧,冬夏百花开,千秋万代蜡花香,苗家喜在花世界。不是苗家手太巧,朵朵心花漫出来。‘丹寨浦家谆蛄染,故订“灿染,二乡”的美称。,点蜡花用金届的小弯刀点。原来,他那把钥匙已经找到了,是孩子们在他的党证里发现的。他们突然想起他平时总是把最要紧的东西放在党证里,比如每月领来的工资,前个月才发的选民证,由此推及到刘书记给的钥匙,应该也是放在那里面的。他们终于找到了,高兴得在地上打滚。可惜巧云不在家,要不定然会喜得流泪。,尧天平敲着刘书记的门,他既不喜也不悲,只求把钥匙马上交给刘书记。门开了,他一下惊呆了。他不仅看见刘书记和肖副书记坐在那里,而且还看见他的妻子在揩眼泪。巧云一见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叫一声“天平”,凄然一笑,接着就用手掩住脸哭了。尧天平长叹一声,说:“唉,不要这样,钥匙已经找到了I”几乎是同时,他感到拿钥匙的那只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掉头看,原来是刘书记,轻声地这样骂他:“鬼家伙,看你耍把头发都愁白了1。而肖副书记就站在他面前,感情沉重地说:“天平同志,你来得正好,让我们把各自的心打开,好好谈谈吧。巧云同志,请你再泡一杯茶。”尧天平脑子里嗡嗡地响,他觉得自己象做了一场恶梦,如今刚刚醒来,而过去的一切,仿佛便都不复存在了。他哭了,没有声音,只把头低下去,紧紧地握住刘书记的手?….·插图:徐学廉。:0。喜q'守ht'T'了邢增仪(女)在我心爱的书橱里,珍藏着一本五十年代出版的安徒生童话选:《海的女儿》。我把它放在书橱的顶层,《.i:它置身于一·大排装帧精美的大部头中间。有一天,我的女儿说:“妈妈,把这本《海的女儿》换个地方吧,它又薄又旧,封面上还沾着泥印,卡在这里,太不相称了。”“别动手:,孩子,”我说,“这是妈妈的第一本书...,,.//在乡:儿的恳求下,我绐她讲了下面这个故事:妈妈小的时候,家里日子很苦,你外公在外地工作,每月只能邮回家三十元钱。三十元,一个人也许够了,但你外婆要用它维持全家六口的生活,家计之艰难就可想而知了。记得有一次?我对你三舅说:“我长大工作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全部买书。”你三舅马上说:“不,不!我第一个月的工资一定要买一堆咸蛋让大家吃个够。”你以为好笑,你不知道,那时候,全家除了课本再没有一本别的书,逢年过节才能吃到咸蛋。你外公带回来的钱只能买米、买油,菜呢?衣服呢?我和你舅舅姨姨们上学的费用呢?加上还有一个长年瘫倒在床的祖祖,可以说,全家的生活担子都在你外婆的两只手上。那时候,我们家附近有一个发电厂,每天都要从炉子里倾倒出大量的炉渣,里边还夹杂着许多未燃尽的煤块。我们家不仅靠捡这个作为燃料,而且你外婆还出售煤渣来补贴家中的开支。每天,启明星还在天际闪烁,外婆就背—匕一个特制的背篼,匆匆向铁厂走去。捡煤的人很多,去晚了就不容易捡满一背了。等到那运煤渣的斗车一来,倾倒出一大堆滚烫的、冒着白烟的煤渣,人们就蜂拥而上,全然不顾灰的扑打,热气的熏烤。人群中,你外婆那瘦小的身躯显得特别敏捷。通常,人们只有半箩,外婆的大背篼已经满了。在我们不上学的时候,也常跟外婆去,姑姑伯娘们羡慕外婆的手快,常打趣地说:“你怎么捡得这样快,有什么窍门教教我们吧?外婆总是含笑不答,而我却心酸得要哭了,因为我最清楚,她哪有什么窍门,她是为了我们不要命了呵。看看她的手吧,一双手烫起血泡,血泡破了变成老茧,千百遍火的灼烧,煤的刺割,一双手已被磨得来象一副钢叉了。贫困的家境并没有约束我们儿时的向往,你三舅整日闹买白球鞋,你姨姨嚷着要花衣服,而我呢,整个的心全叫书给诱惑去了。街头,那个花花绿绿的书摊,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孙悟空到底借到芭蕉扇没有?鲁滨逊一个人怎样在荒岛上生活,福尔摩斯如何侦破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案件?……每天放学,我都象一枚针被磁铁吸在那儿,贪婪地用目光扫射书摊。“要是有钱一定先看那本,再看这本;不,不!先看这本,再看那本,真好笑,只要有钱反正都要看完,先看后看不是一样么”。想够了,才心满意足又依依不舍地回家去。有一天,书摊上赫然挂出了一本崭新的安徒生童话选——《海的女儿}。这可不是小人书,是小说,是我们通常说的“字书”。我惊叫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本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新书,翻着里面的精美插图,久久不忍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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